【相處之道】粼粼珍妮/中元節的中年叛逆

祭祀對老一輩來說是大事,馬虎不得。

三姊妹在神明廳竊竊私語,討論線香放在哪、該用哪組拜拜杯、裝水酒還是茶、供品擺放順序……很簡單的事卻搞不清楚,三人腦子裡同時勾勒出老母鼻孔吐怒氣的模樣,沒人敢開口問。

拼拼湊湊還是漏了一個環節,忘了在廳口迎父靈回宅享用大餐,小妹補燃一炷線香,重跑一次流程,反正不入母眼便等同神不知鬼不覺(真的嗎?)。

拜拜是門學問,許多眉角儲存在母親的記憶體裡,我們在旁跑龍套邊做邊忘。中元節拜拜場次多,一早土地公,近午樓下地基主、樓上祖先,下午普渡好兄弟,到頭來發現,母親腦筋最靈光,但她年老力衰想卸下這擔子,今年中元祭祖就交由我們姊妹負責。

單身又住得近的大姊早我們兩天回孃家,見我們陸續回來,鬆了口氣,她不再孤單。母親仍習慣訓斥,她只記得我們是女兒,忘了我們的年紀亦隨歲月疊加,也成爲別人的長輩,有自己的生活習慣和做事方法,辦事未能盡如母意並非蠢笨,不過是不熟悉。

九月天仍炎熱潮溼,神明廳宛如大蒸籠,偶爾有風登堂入室,沒帶來一絲半縷涼意,敷在皮膚上的黏膩霧氣怎麼樣也散不去。等待燒紙錢的空檔,小妹大吐職場苦水,傾吐或能撥開她心中的烏雲,女人看似言不及義的閒聊,實則正一點一滴排出浸潤內心的毒素。

祭拜完祖先的供品,換祭我們的五臟廟。母親掀開電子鍋蓋準備盛飯,火氣跟着蒸氣一起往天花板上衝,原來大姊誤解了母親的指示,水加多了,整鍋飯煮成一團糊爛。接下來,母親將情緒轉化成語言,一字一句把大姊推向難堪。

其實,飯沒想像中難吃,甚至可以稱得上好吃,不像煮壞的飯,更像精心熬煮的濃粥,一入口,被燠熱趕跑的食慾瞬時折返。

不如預期,不一定是糟,也可能更好。

我臉皮薄,大姊的臉皮更薄,感覺應該幫她平反一下。青春期起,只要和母親意見相左便會被貼上叛逆標籤,吾愛吾母,但有時也想勇敢做自己,誠實說出心裡話與內心的感受。「我覺得飯還不錯吃。」「嘿啊,平常想煮成這樣都煮不出來。」牙口不好的母親態度明顯軟化。

大姊心中的委屈雖然無法完全消除,但這已是最佳結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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